水墨創作邏輯中,墨與黑雖然看來都是屬於黑色的色調,但兩者在用法邏輯上卻是極為不同的。基本上,古人是把黑當作顏色在用,而墨則是書墨。

清唐岱在《繪事發微》中,曾說:『山有四時之色,風雨晦明,變更不一,非著色無以像其貌。所謂春山艷治而如笑,夏山蒼翠而如滴,秋山明淨而如洗,冬山慘淡而如睡,此四時之氣象也。水墨雖妙,只寫得山水精神本質,難於辨別四時,山色隨時變現呈露,著色正為此也。』從他的話中,正好可解釋前人用墨的意義,在寫,在於寫出內心的體會,利用墨來傳達畫家對自然造化的本質及恆常不變的真理之觀察心得,而非詮釋短暫的光影色彩,又僅在墨色無法說明畫面中的物像之存在的時間性,才會利用其它的色彩來加以詮釋。墨色和黑色雖然都是可描述畫面中的物像,但墨色的解釋,是偏重於文字性、抽象性和精神性,而黑色的解釋,則是偏重於色彩性、具象性和物質性。也因此,古人重視的,是畫中物像的真實存在,是一種幾乎不受任何外在因素的影響而存在的真理,縱然上色,也絕非比照客觀物像來上色,當然更不願受到光線的牽制,而有所妥協。

梁震明 奇石乾坤系列之一 110x98cm 2017(局部)

唐張彥遠在《歷代名畫記》一書中,也說:『夫陰陽陶蒸,萬象錯布。玄化亡言,神工獨運。草木敷榮,不待丹碌之彩;雲雪飄颺,不待鉛粉而白。山不待空青而翠,鳳不待五色而碎。是故運墨而五色具,謂之得意,意在五色,則物像乖矣。』其中之意,正是說明山的本色,是不須用藉由空青(石青)的色彩呈現,原本即是蒼翠的,而墨色能夠取代五色,正是它來自於物像的本意(本質)之緣故。

梁震明 龍洞之晨 24x135cm 2013.jpg

對前人來說,存在於物體表面的色彩,不是真實的,會隨日起日落而有所改變,也會隨春夏秋冬而有所改變。而這樣的變化,並非常理,故不可跟隨。水墨畫中不見陰影的存在,也是因為會隨光而變,此外在白天雙眼可以分辨出眾多顏色出來,但到了夜晚,僅剩黑色獨霸,所以是宇宙之色之主。也因此,唐王維才言:『夫畫道之中,水墨最為上。肇自然之之性,成造化之功。』

設色的依據,是以物像的本色為主,而絕非依照瞬息萬變的光影上色,也正是所謂的「隨類傅彩」。而「類」是指所畫對象的類別,按照不同的種類,給予概括性和永恆性的色彩表現。因此,畫面中的色彩,是可以簡單而主觀的。
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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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岱亦說:『著色之法,貴乎淡,非為敷彩暄目,亦取氣也。青綠之色本厚,若過用之,則掩墨光,以損筆致。以至赭石合綠,種種水色亦不宜濃,濃則呆板,反損精神。用色與用墨同,要自淡見濃。一色之中,更變一色,方得用色之妙。以色助墨光,以墨顯色彩,要之墨中有色,色中有墨,能參墨色之微,則山水之裝飾,無不備矣。』而就他的說明,我們也可了解在用色的方法上,也重視與墨色的調和及單色的濃淡變化。

梁震明 奇石乾坤系列之十一 90x90cm x2 2019a(局部)

正是因為是將墨的使用,設定為「寫」的概念,而非「畫」,也就是用墨來解釋畫家觀察四時的心得與感受,用墨線來說明物像的外形、質感和本性,又用墨色來表現物像的立體感和空間感。如同中國文字是由線條所構成的,是可解釋我們所能認知的世界,也就可用墨畫出世間的任何事物,不須靠色彩和光影來說明。也因此,才會將墨視為繪畫的材質,用墨來構成畫面最為主要的色彩,就如同詩人般,用墨來寫出自我的內心感受。

元倪瓚曾說:『以中每愛余畫竹,余之竹聊以寫胸中逸氣耳!豈復較其似與非,葉枝繁與疏,枝之斜與直哉?或塗抹久之,他人視以為麻,為蘆,僕亦不能強辯為竹,真沒奈覽者何!』畢竟寫的概念,是從畫家的內心所引發的,是主觀的,也是個人的。當觀賞者以客觀的形似問題,來質疑畫家的畫法時,也就產生了認知的差距。

梁震明 岩而有悟 53x99cm 2016

又在畫論中,常將畫竹,說是寫竹,畫山水,說成寫山水。又為何「畫」與「寫」二字,是可以通用的。正是因為中國古代的文字,常會見到如畫般的象形字體,而畫家在畫山水畫時,也多會兼以書法的用筆來畫線。有了這樣的共通性,前人認為「畫」字與「寫」字,在字義的理解上,是可合而為一的。

宋米襄陽在《畫學樂卿跋》一書中,說到:『天平清話:『畫者,六書象形之一,故古人金石,鍾鼎,隸篆,往往如畫。而畫家寫山水,寫蘭,寫竹,寫梅,寫葡萄,多兼書法,正是禪家一和相也。』宋郭熙也說:『說者謂王右軍喜鵝意,在取其轉項,如人之執筆,轉腕以結字,此正與論畫用筆同,故世人多謂善書者,往往善畫,蓋由其轉腕用筆之不滯也。』所以「畫」字與「寫」字,能夠通用的原因在此。

奇石乾坤系列之四(局部)

同樣的,在作畫時,對線條的表現方法,也會以書法的用筆加以轉化或自我要求。最明顯的例子,就好比他們在畫竹幹或竹葉時,會強調以中鋒運筆的方式畫出。而這樣的轉化與要求,也為將原本用於書寫文字的材料,反而運用在繪畫中的正當性,找到合理的說明。

梁震明 浪花飛舞 89x180cm 2016(局部)

清汪之元曾說:『寫竹之法,先習用筆,如書法之用中鋒,中鋒既熟,復以全體之力行筆。雖千枝萬葉,偃仰欹斜,無不中理。若使一筆不中,則桃葉柳葉,百病俱集,學者欲驅此病,必須握筆時,心心在中鋒,行筆時,念念著全力,習而後能佳。』又說:『寫竹竿,自上而下,懸腕中鋒如書法作直豎,必使骨幹筋力直逼下來,則脈絡貫通,方有生氣。若自下而上,即是偏鋒,乃竹片耳!何以為法。』

梁震明部落格

中國畫家的用墨概念,雖然是偏重於書寫的精神,但對畫面中的墨色作用,也未曾放棄過。這是當墨用於繪畫時,如果不重視用墨的成效,就會喪失其使用的目的性。而重視墨色的觀念,就隱藏在「墨分五色」中。所以縱然古代的文人畫家,用墨的概念是源起於書法,但仍然有所不同。也因此,當我們以墨來從事水墨創作時,也不能只求題材的創新,而忽略用墨之道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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