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水墨的墨色與顏料的黑色,都可視為「黑色」的一種,但對前人來說,黑是物質性的,而墨是精神性的,且是透過筆意來賦予。
其實我們常將「筆墨」二字,分開成筆與墨來談,但也可解釋成筆的墨,也就借助筆意所表達的墨色。而對筆墨的見解,經常在他們所著的畫論中加以論述。縱然看法略有不同之處,但在思維上,仍是一脈相傳,不願將筆墨分離。例如宋代的韓拙,雖然也認為筆是用來表現物體的形象和質感,而墨是用來表現物體的陰陽關係,也就是立體感,但最後仍然要將筆墨合一,才能成畫。其言:「筆以立其形質,墨以分其陰陽。山水悉從筆墨而成。』
又為何古人用墨,非要「有筆有墨」。倘若墨不憑藉筆來傳達,那只是一種色彩,而筆是最能傳遞畫家內心情感的工具,但筆仍然必須經由墨的幫助,才能立跡,才能彰顯。筆因墨而顯,墨因筆而靈,兩者的關係,是無法斷然的分離。
構成水墨畫最主要的色調,是以各種的墨色為主,而「色中有墨,墨中有色」的最大用意,也在於降低其它顏色的彩度和明度,以達到和墨色相容的畫面感受。歷代的畫家多數會將植物性顏料與墨相調。至於採用礦物性顏料,多是用於重色彩的畫類上,而如果還是必須上墨,則也會用與其類似的墨色效果,例如濃墨或重墨等,而能讓彼此的關係相近,也就能達到視覺平衡的目的。也因此,礦物性顏料及黑色顏料是很少用於純水墨畫中。
雖然中國水墨畫,重視「有筆有墨」,但就繪畫的表現來說,是很難兩全的,就如同墨與色的關係,筆墨的效果,亦是對立的做法,也就是說在畫面中,只能偏重一方。如果是將墨當成色彩來應用時,則與其它顏料的用法,十分相似,大多是淡染數遍,或是以濃淡乾濕來呈現。但如果是強化用筆時,則會以抱意處趣為出發點,而墨只是顯跡的材質而已。
不過古人仍然以輕重的概念,巧妙的將筆墨合一,做法為重筆法者,以筆意為主,墨趣為輔;重墨法者,則以墨意為主,筆趣為輔。而筆者所謂的「意」,是指重視精神性的展現,而「趣」則是指偏重筆墨特性的效果。又歷代畫家中,可以歸為重筆法的作品,則有北宋范寬的《谿山行旅圖》、李唐的《萬壑松風》、元代黃公望的《富春山居圖》和王蒙《青卞隱居圖》等,而在這些畫家的作品中,對於墨色的要求,大多為重視墨色的層次;而重墨法的,如北宋郭熙的《早春圖》和元代吳鎮的《漁父圖》等,而在作品中,畫家對墨色的要求,多為重視墨色所營造的氣氛。因此,我們可以將建構在山水畫中的墨色,分成二種,一種是重視筆意的墨色,如各種皴法和點法,另一種是不重視筆意的墨色,如擦法或染法。換句話說,儘管落墨依據是透過觀察得來,但在操作的層面上,卻反而不重視用墨,而是重筆。因為唯有強調用筆,才能將萬物的客觀眼中形象,轉化成個人主觀表現的畫中物像,而畫家的創作才有自我的面貌與特色。
同樣的,當我們重視的,是與用筆相互呼應的用墨精神,則畫面中物像的表現,就會偏向以線條的用墨來構成,但也由於線條所能解釋的層面,仍然具有一定的限制,而且又極富個人主觀的價值取向。當我們的作畫要求,是強調要與客觀物像緊密結合的話,就會容易感覺用線條表現法的侷限性。也因此各種畫類所選用的材料,本來就是依照畫家的須求而定製的,也多少會變成什麼樣的材質,適合表現什麼樣題材,而當我們選用所謂文房四寶時,也就必須體認這樣的材料,是比較適合表現線條的。
不過雖然將墨的使用,偏重於內在的表現,但也會考慮與真實物像同氣相求。例如先前所提及到乾、濕、濃、淡和焦等五種的墨色效果。其實這些墨色的採用,都是為了與表現物的客觀性作適度的結合。例如乾墨和濕墨可表現物像的質感。屬於光滑的用濕墨來處理,屬於粗糙的則用乾墨。這些的墨色出現,就是為了解釋畫面中物像的質感、立體感和空間感。
清唐岱說:『用墨之法,古人未嘗不載。畫家所謂點、染、皴、擦四則而已。此外,又有渲淡、積墨之法。』相同的,皴、擦、點、染等四種用筆用墨的法則中,「皴」和「點」也可視為重視筆意的墨色,是偏向主觀的用墨精神,故開創了許多的皴法和點法。而「擦」和「染」則屬於較不重視筆意的墨色,是偏向客觀的用墨想法。所以前人在活用這兩種畫法時,大多會與墨的五色相互呼應。也因此,我們是可將「皴」和「點」視為抽象的符號,「擦」和「染」視為具象的。換句話說,也就是這些符號的相與為一,讓中國的水墨畫成為可兼顧抽象和具象符號的繪畫形式。
至於學習用筆的方法,也可以分成兩種,一種是從學習書法中得來,如先前提到的「善書必能善畫,善畫必能善書」之觀念,清蔣驥也說:『古人皴法不同,如書家之各立門戶,其自成一體,亦可於書法中求之,如解索皴則有篆意,披麻則有草意,雨點則有楷意,折帶可用銳穎,斧劈可用退筆。』,是要將書法的用筆和個人的認知,相互的結合;而另一種則是從靜觀自然中得來。
清湯貽芬說:『字與畫,同出於筆,故皆曰寫。寫雖同,而功實異也。今人知寫之同,遂謂字必臨摹古哲,而畫亦然。夫字無質,故不得不臨摹,造字之人物有質,臨摹可已,何必臨摹夫。臨摹之人人,知欲學蘭亭,則竟學蘭亭,不屑臨松雪之蘭亭。造化生物,蘭亭也。古畫雖佳,松雪之蘭亭也。何獨於畫,而甘自舍真就假耶!』雖說字與畫同寫,然而畫家仍需面對真實的山石,並且從中學習用筆的形式與內容。換言之,這兩種學習用筆的方法,一種是屬於認識材料的層面,而另一種則是屬於詮釋物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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