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著藝術家來放風

明初畫家王履在其所繪的〈華山圖序〉，曾言：『吾師心，心師目，目師華山。』其所言的目師華山，意指師法自然，而師法天地最易理解的做法似乎就是對景寫生。但如果我們回歸此概念的最初原點，勿需否認的就可發掘「觀察」才是此理念提出的最大用意，而非是望山畫山，因為臨場作畫只是落實觀察對象將其畫在紙面形式主題的行為之一。

假如我們再分析寫生的意義，也會發現寫生與觀察是如此的密不可分。寫生是寫其生意，意指如何將描寫的對象，表現的宛如有生命般的真實，栩栩如生，避免空洞。故寫著重的是持續觀察與體悟，並將萬物的遭遇與自身生命的經驗結合為一。林惺嶽老師曾說：『寫生是觀念及技法，只要能推陳出新，是值得重新掌握而加以延伸的，因為寫生維繫著人及自然的靈犀相通。』不過長期觀察的結果，也常易將作品流於用印象作畫，且腦海中的浮光掠影總非如此的真實。

因有上述的體會，捕捉現場的感受，得蒙養之靈，才是筆者遊歷時最重要的工作，其次才是拍照，因為如果畫家無法與面觀的事物，激發出一種超乎外象的情感，又如何能充滿熱情的狀態下筆。畢竟實景僅為主題的外求元素，個體對乾坤的體會與信念的加持，才是能將寫生變成創作，而長時間持續性的繪製一件作品，也才能從見石畫石的做法轉變成寫其生命，時間的拉長更有助於理解為何所畫題材給予自我何等的衝擊，願意花費如此多的光陰來進行，並樂在其中。故沈周才會在〈寫生冊〉自述：「若以畫求我，我則在丹青之外矣。」

將長期觀察的結果畫出，但因物象是模糊的，難以具體，故需要許多個人主觀想法的整合，才能營造出不同於真實世界的理想國度，而「胸中丘壑」也方能躍然紙上。石濤在其畫語錄自云：『山川脫胎於予也，予脫胎于山川也，搜盡奇峯打草稿也，山川與予神遇而跡化也，所以終歸之于大滌也。』因他以個人精神為主導，超脫自然界的具體形象約束來架構其山水之境，但又能符合造化的規律，沒有任何礙阻。

對景寫生的用意在於將創作回歸原點，人類藝術最初出現的表現動機，捨棄過多非客觀意識的包袱，但是創造的主體卻也容易被忽略，一種來自畫家精神層面的轉化。換言之就是造化的客觀形象透過畫家主觀意識的描繪，再次重新詮釋而有了新的面貌。所以經由以上的探討，個人認為單藉實地寫生的畫作不能成為藝術創作的最終結果，只能視為動機的最初紀錄。近代畫家李可染曾經畫過許多寫生稿，也令人佩服其描繪能力的老練，可是奠定他成就的作品絕非止於那些畫稿，而是充滿個人表現手法的山水畫，寫生對他而言是讓他更瞭解山川之理，感受造化的神奇。

水墨畫在中國發展相當悠久的歷史，我們可以參考前人的經驗來做為借鏡。雖然時空不同但多數道理確是相通，所謂「古法今用」，這不一定是墨守成規或是故步自封，方法的採納來自體悟，因有所體悟而奉行，才會有恆久的實踐。反之，則如同教條而毫無意義。人類因遇到問題而不斷找尋解決之道，但方法總難十全十美的處理各種狀況，問題的價值來自過程，因為結果往往是見仁見智的情況，過程反而深刻的改變我們的認知。